作者﹕暗黑之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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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這篇短文的起因﹐是五月中楊叛在龍空評論版的一次發言中所說的﹕“說到編故事﹐我認為網上編得最好的應該是玄雨。雖然他文筆不怎麼樣﹐可編 故事的能力卻是數一數二的。”當時我就很不以為然﹐玄雨的作品我一向覺得沒有意思﹐只適合年齡層次較低的讀者。後來想想﹐玄雨也有他可取的地方﹐特別是在 揣摩特定讀者群的心理上﹐網絡上小白讀者那一聲聲“我要《小兵》﹗”就是明證。
後來在MSN上跟老TOM略談了一下這件事﹐理清了思路﹐再接下來重新看了《夢幻空間》和《小兵傳奇》一遍﹐便開始寫這短文。主要想探討的問題﹐是玄雨的作品﹐為什麼會在特定的讀者群眾大受歡迎﹐他成功的原因是什麼。作為參照的﹐是楊叛的《北京戰爭》。
OK﹐Let‘s go﹗
在對讀者群體的定位上﹐玄雨作品針對的讀者群﹐大多是不到二十的男性青少年﹐正如《小兵傳奇》中的唐龍那樣﹐“整天看書玩電腦﹐但看的是公仔 書和玩電腦遊戲”的那群人（注釋一下﹐南方人說的“公仔書”指的是漫畫﹐“公仔”是“人像”的意思）。楊叛的讀者群﹐年齡層次應該要比玄雨的大一些﹐對世 界和生活的認識要深刻一些。讀者群體年齡層次的不同﹐似乎跟兩位作者的年齡也有關係﹐畢竟兩人相差也有六﹑七歲了吧。
玄雨的讀者群﹐雖然受到學識﹑年齡和經濟能力的限制﹐在現實社會沒有什麼影響力和發言權﹐但是這些人都有幾乎是無窮時間和精力可供揮霍。網絡 上白看書的群體﹐也以他們為主。因為人多時間多﹐對於他們喜愛的作者﹐捧場的當然也就多了。玄雨的“紅”﹐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對這個讀者群體的心理揣摩 ﹐已經到了純火爐青的程度。
十多歲的少年﹐在成人社會之中﹐地位還相當的低﹕沒有錢﹑沒有知識﹑沒有社會地位﹐但是肉體已經基本成熟﹐因此對目前弱勢地位的不滿﹐有著強烈的表現欲﹐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和力量。玄雨的作品﹐恰好能夠滿足他們的這種需要。
在玄雨的作品當中﹐可以看出主角的設定相當的投合這一讀者群的喜好的﹐讓他們感到親切熟悉。《小兵傳奇》中的唐龍﹐就是一個典型的單細胞少年 ﹐愛好和舉止都跟目前網絡上的少年沒有太多的差別。《夢幻空間》的黃海華﹐表面看也是“門門功課都在及格線上﹐又粗魯而且不注意儀表”的傢伙。這種設定﹐ 都容易讓讀者產生代入感﹐把自己投入到作品中去。
光靠親切感是不行的﹐還得有優越感﹐也就是要顯得比別的個體強﹐這樣方有存在的意義。《小兵》中的唐龍﹐就是一個運氣極好的傢伙﹐連聯邦最高 最高的電腦也對他另眼看待﹔黃海華更厲害﹐實際上是了不起的天才少年﹐聰明得不得了﹕他並不是考試成績不好﹐而是故意不想考好而已……這樣的設定﹐對於那 些產生了投入感的少年讀者來說﹐是很大的安慰。在現實生活中感到不順利的他們﹐在虛幻的世界中一下子通過把自己代入主角而取回了心理平衡﹐有這樣的設定﹐ 他們能夠不喜歡玄雨的作品嗎﹖
日本的少年漫畫的主角設定與之有點類似﹕主角學習成績好的﹐也真找不出幾個來﹐因為讀者中學習不好佔了不少啊﹐所以作者得告訴讀者﹐對他們表達“學習不好也可以拯救世界”的信息﹐方可得到認同和共鳴。至於完美的男主角﹐則只是作為被消費的對象﹐存在於少女漫畫之中。
這種低年齡層次的讀者﹐喜歡的都是一些簡單明快﹑情節明朗的作品﹐不喜歡悲劇﹐不喜歡難以理解和需要思考的情節。《小兵傳奇》的開頭就說﹐ “他自小就有野心﹐希望當一個統領天下兵馬的元帥。他認為要當元帥就要先當將軍﹐而要當將軍就要從小兵乾起”﹐事實上是暗示讀者﹐主角肯定可以當上元帥﹐ 你們大可放心看下去就是了﹐不用擔心悲劇啊死人啊什麼的。對於那些讀者來說﹐這無疑是吃了一個定心丸﹐給了他們繼續追下去看的動力﹐因為他們知道﹐主角肯 定會是從勝利走向勝利的。
向讀者許諾一個光明的未來﹐這恰恰是楊叛那樣情節性強的作品所不可能做到的一點。看《北京戰爭》的時候﹐沒有看到最後都不知道誰會活下來﹐我 覺得這很不錯﹐是情節吸引了我。但是在玄雨的作品上﹐其實情節是無關重要的﹐重要的是主角。《夢幻空間》和《小兵傳奇》的大部分情節﹐都是為了主角耍帥服 務﹔情節並不重要﹐重要的是主角有多酷有多帥。讀者根本不用思考﹐只需要靜待作者安排主角耍帥就好了。
不知道是玄雨本身的原因還是考慮到讀者的理解能力﹐玄雨有一種把作品中的世界簡單化面譜化的傾向。在他的作品中﹐黑就是黑﹐白就是白﹐沒有灰 色區域﹐不需要為選擇而感到任何的困惑。《夢幻空間》之中﹐主角的家人就是高官﹐在選擇政治立場的時候﹐直接站在家人一邊就好了。不但主角幼稚﹐而且整個 世界都是一個打打鬧鬧的扁平世界﹐任何敏感的需要思考的問題﹐都不會出現﹐既沒有極權和民主之爭﹐也沒有統一和獨立的迷局﹐更沒有《北京戰爭》中那種對國 家民族前途和命運的思考。裏邊會出現的﹐只是一些肯定正確的政治元素──我敢打賭﹐在《小兵傳奇》之中﹐必將會出現“解放奴隸”的偉大情節。
玄雨的作品﹐和《北京戰爭》相比﹐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﹐就是主角的數量。玄雨的《夢幻空間》﹑《獨孤戰神》和《小兵傳奇》都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主角﹐
《北京戰爭》是描寫了一個群體（A組）﹐班雖然算是主角﹐但是並沒有獨佔所有的戲份。相比楊叛筆下的角色﹐玄雨就不同了﹐世界是為了主角而存 在﹐舞臺上所有的聚光燈﹐都照射在黃海華﹑唐龍身上﹐讓他們在燈下耍酷耍帥。至於其他的角色﹐大多蒼白平板﹐沒有自己的靈魂和人生（寫到這裏得頌揚一下永 野護﹐設定能力真的是太強了啊﹐《五星物語》裏邊的重要一點的角色﹐都有自己的人生和經歷）。這些配角﹐不過是為了凸現主角的存在而被塑造出來的泥偶。看 完《北京戰爭》﹐至少A組一方﹑約翰一方和官僚機構一方都有幾個人物能夠給人留下一定印象﹐玄雨的作品呢﹖從頭到尾都是主角在炫耀罷了。
為了突出主角﹐並且讓主角有更多耍帥的機會﹐玄雨作品中的反面角色﹐智力水平都普遍不高。只有這樣﹐才能被單細胞的主角打倒。當然﹐敵人據說 還是很強的﹐但是都是紙老虎﹐否則就沒有打倒的價值和意義了。像《銀河英雄傳說》﹐主角雖然非常的強﹐但是宇宙中或者大陸上還有可以堪為其對手的人的設定 ﹐估計玄雨寫不出來﹐也不屑於寫。真的要寫﹐大概也會寫成《銀河老大傳說》……
日本集英社為自己旗下的漫畫作品定下“努力﹑友情﹑勝利”的主題﹐到了玄雨這裏注重的是“勝利”﹐或許還有“努力”﹐至於“友情”是談不上 的。主角只有小弟﹐只有僕人﹐沒有朋友。其他的一切角色﹐都註定要匍匐在主角的周圍﹐仰視著主角的光輝形象。這對於讀者的虛榮心﹐無疑是極大的滿足。
玄雨這幾部作品的核心﹐是主角如何耍酷耍帥﹐如何展現一種優越感。《夢幻空間》中那幾百個奴僕一樣的黑衣小弟﹐《小兵傳奇》唐龍當上了幾百個 少尉中的老大﹐都體現了這一點。當老大﹐讓所有的人都崇拜自己﹐比所有的人都要強﹐就是玄雨作品中滿足讀者虛榮心的方式。這種“老大/小弟”的奇怪世界觀 ﹐不知道是從香港《蠱惑仔》電影中流傳出來的﹐還是網絡遊戲中的特有文化﹖
為了顯示主角的厲害之處﹐《小兵傳奇》中還弄出了一個星際電腦戰略遊戲﹐讓唐龍在其中大顯身手﹐以顯示其軍事才能。這種完全忽略人際關係和士 氣等現實因素﹐把戰爭僅僅定義為高明的指揮官和冰冷的機器之間的遊戲﹐雖然既不現實又不可信﹐但是對於目前那些沉迷於遊戲而忽略了與外界的聯繫﹐不擅長與 人類打交道的少年讀者來說﹐無疑是一個可以很快的投入取得優越感和共鳴感的情節。至於可信性……小說裏邊有一個“光裏”﹐似乎是距離單位﹐我倒是很想知道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。
酷﹑帥﹑優越感……等等﹐就是他提供給讀者的東西。玄雨編造故事的能力並不算強﹐但是吊讀者的胃口﹐讓主角耍酷耍帥的本領﹐則真的是高強的很。如何耍﹐才能耍出好的效果﹐是一門很大的學問﹐讓我們看看他是如何做的。
首先得讓讀者對主角有信心﹐產生一種期待。得讓讀者知道﹐主角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強者﹐這樣才有耍帥的資本。比如黃易《大唐》中不是提到的 “……奠定了兩人成為絕代宗師的基礎……”以及網絡小說中已經用濫了的“×××年之後﹐後世的歷史學家……”之類的文字﹐用的都是類似的手法。某些讀者看 到主角強大了﹐會感到似乎是他自身變強大一樣喜不自勝。讓讀者產生代入感是很重要的﹐做到這一步﹐作品就成功了一小半。
然後耍帥不能一次耍完﹐得慢慢來。《小兵傳奇》吸引讀者的一個地方﹐就是讀者都知道主角很厲害﹐或者說會變得很厲害﹐但是書中的角色都不知 道。於是讀者就可以跟主角一起分享這個秘密﹐期待著主角在看不起他的其他角色面前耍帥的那一天。之所以一直追下去看﹐就是為了看主角到時候如何耍帥﹐如何 讓別人大吃一驚。武俠小說中學成絕技後到江湖中遊戲風塵﹐也就是這個意思。
最後就是降低遊戲的難度﹐以顯示主角的高明。所謂降低遊戲難度﹐方法有二﹐一是使用修改工具﹐讓主角變成不死身或者直接封神﹔一是讓其他角色 變得愚蠢和單純﹐這樣主角就會顯得比較聰明一點。要寫出真正的強者風範﹐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﹐《風雲》前半部分可以算是比較成功的了﹐但如果寫不出來﹐把 其他的角色矮化﹐也未嘗不是辦法。
玄雨的文字確實不怎麼樣﹐字裏行間透露著一種奇怪的幼稚感和盲目的樂觀精神﹐或者是我已經落後時代了﹐實在不覺得好在哪裏。但是他耍酷耍帥耍 得好﹐還是有很多讀者喜歡的。就好比漢堡包中的那塊牛肉﹐雖然上下的麵包都淡而無味﹐但是憑借加了味精的那牛肉﹐還是可以讓食客繼續期待下一個漢堡包。
《小兵》中的唐龍的前途﹐大概有兩種。要麼在類似兒戲的戰爭中﹐快快樂樂地胡鬧一通後當上元帥﹐問題是﹐這樣當上元帥之後﹐是不是還是那個小 流氓的樣子﹖有可能成長為一個有擔當有責任的男人嗎﹖老TOM說﹐“閱讀的低齡化是不可避免的﹐但是人總要成長”﹐我是深以為然的。
或者是改走現實的路線﹐讓主角真正地成長﹐現實地發展。但是這樣的情節走向﹐對於玄雨來說大概是相當困難的一項工作。按照以前的作品所表現出 來的看﹐玄雨很難寫出一個很聰明很優秀的主角和一個真實的外部環境。很大的可能﹐倒是會出現拙劣的政治鬥爭﹐然後再加上一句感慨“這就是政治啊”……無數 YY爭霸小說之所以顯得弱智﹐也不都是作者想這樣﹐而是“非不為也﹐實不能也”﹐到後來只好通過創造更主角愚蠢的配角﹐來體現主角的聰明。
而且﹐如果主角再不能肆無忌憚地耍酷耍帥的話﹐到時候還會有那麼多讀者叫好嗎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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